散心九仙山
文|张甲海
今年春天,我的身体开始出现状况,容易疲倦,胸闷,上几个台阶就气喘吁吁,站一会儿,就累得不行。我知道,是生病了。有段时间,医院,肝功、肾功、心脏彩超、心电图等等,查来查去,却查不出多大问题,但,随着时间的推移,症状越来越严重。
妻子说我,你一个大老爷们家,膘肥体壮、膀大腰圆的,哪有什么病?矫情!
捱乎到夏天,我找到嫂子看病。嫂子是医生,自己开着诊所,医术精湛,尤其是中医。嫂子给我反复把过脉后,看了看舌苔,说,你一是心脉似有似无;二是肝气郁结,肝上还有个不小的囊肿;三是气血虚弱。我给你开几付药,你调理调理吧。并郑重地说,你有什么放不下的?要注意身体,自己学会调节,身体可是根本。是啊,我有什么放不下的?
第二天,一大早,我准备去九仙山里溜达溜达,放松一下心情。
九仙山位于县城东南,距离县城约有16公里,以“奇如*山,秀如泰山,险如华山”而著称,苏轼曾以“奇秀不减雁荡”来赞美九仙山。对于九仙山,我并不陌生,每年总会在节假日期间攀爬几次。
8点多的时候,我开车到了山门。因为疫情,来此旅游的人大幅锐减,进出山门的限制也少了,我得以开车进了山门,一路沿着弯弯区区的柏油路抵达二道门停车场。放下车后,我拿了瓶水,开始登山了。
走了不多远就来到了个两岔口,左行,是孙膑书院;右行,是上山的主干道,会直达山顶情侣峰。孙膑书院附近,是游人偏爱的地方,对我来说,因为多次前往,并无神秘之处。依稀记得右边是百鸟园,那里有条上山的小路。我想,这里应该是清净之处,便走了进去。
原先的百鸟园景区,以观鸟为主。前些年,一南方人租了场地,用网子把树林网了,里边养了孔雀、天鹅、锦鸡、鹦鹉等诸多的鸟,刚开始的时候,还比较红火,后来,有天夜里,被山狐侵袭,鸟被咬死大半,随后,南方人撤出,这个地方便废弃了,一个个养鸟的院子、格子、小房子还在,长时间不休整,显得破败。想来,大抵是鸟儿打扰到了山狐,遭到山狐的报复。
过了百鸟园,是一条石板铺成的小路,沿着小路前行,我便进入了一个清幽的所在。这里人迹罕至,正合我的心境。这是一个山谷,树高林密,阳光透过树叶,洒下星星点点,树下,是低矮的野草、灌木和四处攀爬的藤类植物,这里空气清新、湿润,青苔布满四周的岩石和林木,很有南方山林的味道。
走了不多远,我便气喘吁吁了,汗水湿透了衣服。耳边,蝉鸣此起彼伏,偶尔传来不知名的鸟的叫声,让我想起了“蝉噪林逾静,鸟鸣山更幽”的诗句。路边一小溪,溪流孱弱、清澈,无声无息地流淌。我努力地将身体的每个触角打开,用心倾听风掠过树梢的声音,听蝉鸣的声音,感受树木、花草的呼吸,我的心情慢慢地舒缓了下来。
走过石板路后,是刷了红漆的木栈道,栈道随地势穿行林中,蜿蜒向前。栈道两边不时会出现突兀的巨石,山势越来越高,栈道也越来越陡。我费力地挪动脚步,一步一步地向上挪,汗水止不住地流淌,头发已经湿透。
等我一鼓作气爬完了那个长长的栈道,便钻出了山谷,太阳一下子打到了身上,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。这儿恰好有个观景台,我便坐了下来,稍作休息。这时,我开始观察起周边的景色。右手边,是陡峭的抱犊峰,远远看去,仅是快巨石罢了,抱犊峰东侧的孙膑书院,只漏一个屋角。眼底下,是茂密的树林,来时的路,已隐入林中。远眺前方,山峦起伏,层层叠叠,如水墨画般的层次分明。左侧,是郁郁葱葱的山林。我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我想,人生旅途上也要多设些观景台,累了,可以停留一下,看看周边的风景,回望一下来时的路,等一等跟不上脚步的灵*。
过了观景台,地势相对平缓,再走一段路,就到了兔儿峰下。我依稀记得这里有条路,可以下到老母阁。横穿过主干道,我在丛林中找到了那条小道,顺着小道前行,不一会就到了山脊,在一块巨石旁边,我找到了一个好去处。这是岩石的表面,光滑、平坦,恰好有个荫凉,这里山风很大,非常凉爽。我决定在这休息片刻。
我俯身躺了下来,四肢舒展,脸紧贴着岩石,那一刻,像触电一样,我与大地相连。那一刻,我思维停滞,天地间,无风无浪,无雨无晴,我充分享受着岩石带给我的冰凉和大地带给我的舒缓的气息。我试着去触摸灵*,用身体的每个单元、每根神经,轻轻地抚摸,让他安宁。那一刻,我化作了山石。山风从耳边吹过,混合着松油、山花的气息,丝丝缕缕。
良久,我起身,继续前行。这是山坡的阳面,是一段下坡路,这里植被不那么茂密,松树居多,阳光刺眼。我轻快地踏着石板路前行,前方就是万寿峰,万寿峰高耸入云,峰顶如手掌,五根手指直插苍穹。不一刻,就到了万寿峰下,耳边隐隐约约传来梵音,我很好奇,循着梵音前行,一座寺院呈现在眼前,路牌上显示“侔云寺”。
十余年前,我曾来过一次,那时,这里还是一片荒野,有横七竖八的巨石散布在林间。眼前的寺院,青瓦白墙红柱,不知什么时候建起来的。我站在入口处,往里眺望,一条小路弯弯曲曲,路两旁杂草层生,一只小狗从院子深处跑出来,一边叫着,一边来到我的跟前。一女居士从房子里边走出来,招呼我,进来吧,狗不咬人。小狗很温顺,在我跟前嗅了嗅,前前后后地转了个圈,陪着我往里走。进门处,一口水井,古朴的石头围着,井水幽深。路边,散种着芍药,再往里,是茄子、*瓜、豆角和扁豆。来到跟前,女居士从屋子里拿出一凳子,招呼着我坐下。女居士衣着朴素,表情恬淡。女居士跟我攀谈了起来。她说,她前些年得了病,不见好,当时,有南方僧人云游至此,发现侔云寺旧址,随与当地*府协商,个人筹资重建了寺院,女居士因缘得以到这里修行。女居士还说,每年的夏天,师傅都会外出云游四方,只她留下来照看寺院。寒来暑往,已有10个年头,女居士的病也早已痊愈。我感叹女居士的执着,在这远离尘世的深山里,她是如何能够抵御孤单与恐惧,实在是令人钦佩。我想,女居士是快乐的,源于她能放下尘世的纷扰。
从女居士的口中,我了解到侔云寺兴建于北宋时期,香火鼎盛一时,后来,到了明万历年间,相邻的五莲山光明寺得建,因受皇家护佑,香火日渐繁盛,风头盖过侔云寺。为此,侔云寺和尚将寺名改为“兴云寺”,用“兴云”遮盖“光明”。五莲山和尚知其用意,遂筑“寥天阁”“卧云亭”“镇云亭”等,以制胜兴云寺,从此,这里的香火日渐颓废,终至衰败。年,寺庙被毁。如此看来,居于深山的出家人亦未能免俗,两寺相争,争的也不过是香火钱,争的无非还是名与利。看着眼前的断臂残垣,实在难以想象侔云寺曾经辉煌的过往。说话间,梵音在耳边萦绕,香火的气味,飘飘渺渺,若有若无,身心得到极大的放松。我说,我自小喜欢香的味道。女居士笑道,看来你有佛缘。佛缘,我哪有啊?生性愚钝的我,实难开窍。我曾努力地想着将灵与肉分开,让灵*的归于灵*,让肉体的归于肉体,但终归却是不能。
末了,我跟女居士道别。她说,我常年在这,有什么放不下的时候,可以到这边静静,散散心,这儿也有便饭,可以凑合着填饱肚子。我道了谢,便出了门去。
出门后,走不几步,路边是一条小溪,溪水清澈激昂,欢快而又肆意地流淌,冲击着碎石,发出“哗哗”的声响。看着欢快的溪水,听着梵音袅袅,我的心情也舒畅了起来。
返程的路上,我已释然,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,谁没有过挣扎,哪个成年人的内心深处不是千疮百孔,只是小心翼翼地裹了,唯恐露出半点不堪。佛说,放下执念,便可自在。我应该试着放下。
张甲海,山东五莲人,爱好散文、诗词,喜欢自由表达。山东省写作学会会员,现工作于五征集团。
投稿邮箱:huanghaisanwen
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