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孩会得白癫疯吗 https://m-mip.39.net/nk/mipso_4537947.html大家好,我是陈拙。
我最近找到了目前最梦寐以求的工作↓
网上这类女婿招聘特别多,我多了个心眼,问了问一些婚介公司,他们说最近这类业务经常出现,连很多博士和年薪百万的男人都来应聘。
有些女方最高资产上亿,一旦被选中下半辈子就躺赢了。
我的朋友痕迹检验师刘神隐他也说了一个真实案例,不过结局没有那么好。
他在北方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家的上门女婿,为了“应聘”成功,继承家产,此人杀掉了岳父唯一的儿子。之后此人隐藏罪行,以女婿的身份潜到女方家中,一呆就是9年。
直到有一天,他发现岳父其实早就知道他是杀子凶手,却一直没报警,甚至暗中替他掩盖罪行……
他开始害怕了。
时间一晃,贾伯恩已经入赘宋家九年。
在外人眼中,宋家一家四口总是和和睦睦的,只有宋老丈自己知道,他每一天都在为当初的决定后悔。
自从贾伯恩成了上门女婿,宋家好像就没消停过。
起初他让贾伯恩帮忙打理厂子的生意,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贾伯恩手脚不太干净,喜欢偷点油水。
他警告过贾伯恩几次,对方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,俩人越来越不对付。
这天,宋老丈刚到自己厂里的办公室,一股冷风迎面过来。
窗户破了。宋老丈赶紧看了下角落里的保险柜。
今天是他给工人发工资的日子,包装厂都是岁数大的工人,银行卡发工资不方便。因此每次发工资的前一天,宋老丈都会取出现金放保险柜里。
但现在,保险柜空了,整整13万现金不见了。
我的徒弟小杰接到报案就去了现场。当时他干刑警刚3年,正是精气神足的时候,在厂里连续熬了两个大夜。没啥头绪,就找到我想让我帮忙。
小杰发现,宋老丈厂里的监控本来一直正常运行,案发前两天突然被人关闭——是关闭,不是损坏。
我让小杰先从厂里员工这个方向去摸。当时我实在是腾不出手,再说就一个盗窃,我也没太上心。
但宋老丈却突然找来,要撤案。
小杰火急火燎地赶回队里,就看到六十多岁的宋老丈坐在椅子上低着头,使劲搓着起皮儿的两只手,面前放着一张撤案登记表。
他给宋老丈倒了一杯水,问大伯,您确认好了吗?
宋老丈接过水,说确认,是老伴让女儿女婿去厂里取的钱。
“大伯,这么大的事当初报警的时候你怎么不说?”熬了两个大夜就换来这么一句,小杰忍不住了。宋老丈脸一下就红了,边摆手边说:“婆娘也没和我说啊!”
宋老丈说得着急,手一抖,水洒在鞋上。小杰递过去一张纸巾,宋老丈迟疑了一下,胡乱擦了擦。
宋老丈说自己和女婿的关系不太好,老伴怕他不同意,就瞒着他了。
小杰却从话里嗅到一丝古怪:自家人“拿钱”,不至于把窗户都敲碎吧?
小杰询问了女儿和女婿贾伯恩,两人看起来完全不像一对夫妻,女儿长相一般,嗓门贼大,一口气把来龙去脉说了个精光;
贾伯恩则浑身精瘦,尖嘴窄脸,头发自带羊毛卷,讲话时眼睛不自觉地到处乱看,跟个猴似的。这不水浒传里的顾大嫂和时迁吗?
小杰第一眼看到两人就有些不信任的感觉,但这对小夫妻的说法和宋老丈说的情况都对上了。
女儿说想买车,问母亲要点“支援”,就拿了厂里的钥匙去取钱。
钱是贾伯恩去拿的,具体怎么拿的她不清楚,后来听母亲说爹报警了,两人才把这事说了,“钱还在,还没来得及去买车呢。”
关于砸窗户,贾伯恩的解释是当天岳母只给了他保险柜钥匙,没有给宋老丈办公室门的钥匙,“我一时着急,就砸了窗户玻璃。”
对于被关闭的监控,贾伯恩也一口承认,“是我关的,浪费电。”
案子到这有点尴尬,证据不够锁定嫌疑人,而且严格来讲都没有“嫌疑人”——
岳母给的钥匙,拿自己家厂里的钱,属于“家事”,都算不得“盗窃”。
队里的意思是失主宋老丈都要求撤案,这案子就算了,但小杰总感觉哪里不对,来问我。
我也是这意见,没法按盗窃处理,撤了就完了。
这案子小得我转头就忘了,以至于三个多月后小杰再和我说起宋老丈这一家时,我好半天都没想起来。
老宋家又出事了,这次没法撤案了。
再接到小杰电话时,那头的声音冷得让我发愣。这家伙平时电话接通都会先温柔地喊我一声“哥”,但这回只说了句,“有个现场,你一定来一趟”,就挂了。
我套上衣服就出了门,刚拐到村道就看到前面一辆闪着警灯的丰田大越野,卷起一屁股土,一看就知道是小杰那小子在开车。
这爆土扬天的,直到一个长方形的院子前才停下,派出所民警已经在院子周围维持秩序了,乌央乌央的村民被拦在外面。
小杰先我一步进入现场,直奔里屋;我走进院子,菜园子里的土明显被人清扫过,有的地方还泼过水,我戴上手套轻轻扶了几下,里面混着泥的血迹就露了出来。
这时小杰从屋里探头出来,语气有些发颤,“哥,不在屋里。”我还蹲在地上,侧头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我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盯住了不远处的一个木头盖子——
北方的院子里几乎都有这种宽木板拼接成的木头盖子,底下是个四五米深的大坑。
里面冬暖夏凉,夏天放水果、冰镇啤酒,冬天就储存一些不容易坏的菜,是北方特有的一种储存秋菜的方式。
木板刚被掀开,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直冲鼻腔,光线昏暗,隐约能看到宋老丈、他老伴儿、还有他们的女儿,三人像叠罗汉一样堆在地窖里。
“我艹!”很少爆粗口的小杰忽然蹦出来一句。
法医先顺着梯子下去了,小杰紧跟着也要下,我赶紧拦住他,“你去屋里,下面的我来。”小杰张了张嘴,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,转身往屋里走。
这小子刚入行就跟着我,我说话好使。
地窖空间狭小,法医下去都没有落脚的地方,我们几人合力,把三具尸体先拉了上来。
第一具是宋老丈的女儿,中间的是宋老丈,最下面的是他老伴儿。除了女儿,宋老丈和他老伴儿下身都赤裸着。
我有点纳闷,下意识往地窖里看,两条裤子刚好递上来,上面全是血。
我正想着,一把菜刀又从窖口伸出来,我赶紧躲开,就听底下法医喊,接一下啊。我这才看到,刀已经卷刃了,上面留着一个大大的血手印。
这是有多大仇?
法医检查完尸体,很快得出结论:老太太被抹了脖,一刀致命;
老爷子是被勒死的,脖子上还戴着一条金链子,应该是常年佩戴,那项链的印记就像第二条勒痕;
最惨的是他们的女儿,身上数不清的刀痕交错难分。
杀死三人的凶器就是那把菜刀。
我看这边差不多了,就去屋里找小杰,冲他伸出三根手指,示意死了三个,小杰一下子愣在原地。
“哎!想什么呢你,先把活干完。”我吼了他一句,小杰回过神来,跟我交换屋里的情况——
厨房连着屋门,砧板上还有没切完的菜,往里是卧室,地上有几块窗户碎片,整个屋子一片凌乱,打斗痕迹明显。
我走近了些看,卧室和厨房的门框上本该有喷射的血迹,但此刻上面都是被擦拭过的痕迹。
我想起两位老人被脱掉的裤子,莫名有些不适,竟是用在这了。
“他们家四口人,尸体是三个,少了女婿贾伯恩。”一直默默站着的小杰突然开口。我明白小杰的意思,眼下嫌疑最大的就是这位女婿。
今天早些时候,小杰他们接到一通报警电话,对方说自己杀了人,尸体就在家里。
“我是贾伯恩。”
说完就挂了电话,此后贾的电话再也没有接通。
回程,小杰让队里的民警把他的丰田大越野开回去,上了我的车。但没像平时一样坐副驾驶,而是坐在后排。
我一愣,以为这小子是累了,要睡一会,嘱咐他后座有棉衣,要是感觉冷就披上。
这小子特别怕冷,有年冬天出一个室外的现场,他一张小脸冻得惨白,愣是没吭半声。
直等钻进车里才把暖风开到最大,小杰不停往风口拱,缓了好半天挤出一句,“早知道真该去南方当警察,这北方也太冷了。”
这会儿,我看他通红的鼻尖还在吸溜鼻涕,咧开嘴,假装嘲笑了他一下。
小杰没理我,抱着肩膀,低着头,两只脚踩在我副驾驶的靠背上。我看着他鞋底的土张口就怼,嘛呢你,把脚拿下去!跟谁学的,什么习惯?
正要接着骂,小杰突然猛地踹了两脚副驾驶的靠背,“都怪你!当时你要是来帮我,把贾伯恩送进去,宋老丈一家三口就不会死了!”
我知道这小子在较什么劲,但贾家这案子不是这么论的。
证据不足,又是失主家庭内部纠纷,最后没办下来,这样的案子多了去了,哪个警察没遇过几起?
但我也知道,这小子心太重,这事搁他身上确实没法轻轻松松翻篇。
小杰原本是南方人,因为同学一句话——你长得细皮嫩肉的,不适合在北方,去了也受不了——小杰偏要让同学看看,他能去北方,能当刑警。
来了队里,队长看不上他,当着他的面说哪来一个软柿子?小杰听见了也不吭一声,默默做自己的事。
案情分析会上,大多数年轻警察一拍脑门就给主意,抢着表现自己;只有小杰永远低着头,一句一句仔细琢磨别人的话,笔尖转个不停。
遇到现场、案子,也不顾自己受不受得了,危险不危险,能第一个往上冲,绝不做第二个。
没多久队里的人几乎都听说了,有个新来的小民警,口头禅就是——“领导我来”。
这几年,小杰靠着这股劲成了他们队里勘察现场最多的民警。
上次宋老丈家的盗窃案本来也不归他管,是原本负责的同事生了病,小杰“自告奋勇”来的。十多万的盗窃案,快到春节了,社会影响很不好,必须要抓到人。
小杰临走前还让队长一定放心,最后没办下来,一定很不好受。
我刚要回嘴接着骂,瞥见小杰眼角被眼泪泡得有些发红,一下下不去嘴了。深呼吸了两下,把车窗打开两指的缝儿,点了根烟,没再说什么。
小杰执拗地要再去一次现场,我知道这劲不顺过来他心里指定难受,就陪着他又回去仔仔细细勘查了两遍。
在床头柜不起眼的地方,我们新发现了一些残缺的血手印,应该是有人打开床头柜拿走了什么。
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贵重物品,凶手现在应该正忙着躲避我们的追捕,而跑路势必需要钱,把贵重物品卖掉是最快的方式。
“贵重物品销赃”成了我们的新方向。
这时,又有人报警了。
一个首饰店的老板报警,说接待了一个买金链子的顾客,但收钱的时候感觉不太对,“钱上面有血。”
我们问老板那人长什么样?老板想了想,说了四个字:
尖嘴猴腮。
我和小杰对视了一眼,心里已经有数了。
行踪暴露的贾伯恩很快坐进了审讯室,小杰手里不停转着笔,面前的本子上列着他想问的一个个问题,但怎么也张不开嘴。
坐在对面审讯椅上的人却一脸淡定,和上次来录盗窃案口供时没差。
我按住小杰转笔的手,示意民警来问。
出乎我们意料的是,贾伯恩非常痛快地承认了杀害岳父母一家,整个讲述的过程清晰、流畅,没有一丁点卡壳或者情绪起伏。
“那天我在赌钱,最后一千多块全充进去后……”
贾伯恩很快成了一个分文不剩的穷光蛋,于是走到岳母身后,张口就要一千块钱。
这老太太向来由着自己,要点钱没什么难的。
岳母一边做饭,一边劝他,“还是别玩了,你爹不让我再给你钱了,你也得找点事情做啊。”
本以为很轻松就能要到钱,结果这老太太推三阻四,贾伯恩憋着一股气没处撒。
这边岳母刚拿出来两个土豆,嘴里还在念叨,“你爹都说了,只要你好好过日子,就……”
贾伯恩的眼睛已经盯住了菜板子上的刀,下一秒,他看见岳母张着嘴,用手捂着脖颈,整个人一瞬栽了下去。
他一刀砍在了岳母脖子上。
地上的老太太伸手来抓他的裤脚,好像还指望自己救救她,贾伯恩赶紧踢开往出跑,结果门先从外面被打开了。
宋老丈回来了。
贾伯恩心想,这回彻底完了,干脆一不做二不休,抓起一根绳,看准宋老丈蹲下去扶老伴儿的时机,直接从后面勒住了岳父。
这一下,两个人被绳子冲得一齐往后倒,贾伯恩不敢松手,更不敢看压在自己肚子上的宋老丈,他使劲闭起眼,说我也不想搞成这样。
这边宋老丈还没断气,贾伯恩的老婆又推门进家,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得瘫在地上。
贾伯恩没有回头路了,他索性爬起来,拎着菜刀,当着宋老丈的面把他女儿捅成了筛子。
贾伯恩还想给宋老丈补两刀,但菜刀已经卷刃了,他再一次用绳子勒住宋老丈的脖子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贾伯恩拉着绳子的两只手已经僵硬了,他才睁开眼睛,活动了一下酸疼的手指。
面前,岳母、宋老丈、自己老婆,他的三个家人都已经不动了。
他随便脱了两个人的裤子,胡乱擦了下血迹,又把三人扔进地窖里,从床头柜里拿走了三万块钱,离开了这个家。
审讯室里静了几秒,小杰忽然开口,几个月前那保险柜是你偷偷开的吧?
贾伯恩承认,当初是他趁宋老丈睡着,从裤子上拿了钥匙偷走保险柜里的钱的,但这事岳母和媳妇都替他打圆场,宋老丈也放过他了。
甚至宋老丈一听是他拿的,立马和老伴儿、女儿都对好说辞,去刑警队销了案。
“他们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,不能再把我这个女婿送进去了,何况是自己招进家门的,这不是给别人看笑话吗?”贾伯恩说得理直气壮。
于是,为了维护“家的体面”,宋老丈一次次“包容”贾伯恩,这次还拉着全家陪着贾伯恩演了一出戏,但这一切只换来了贾伯恩的屠刀——他下手的时候几乎没有犹豫。
贾伯恩撂了,撂得一脸平静。但他越是平静,坐在他对面的小杰就越是懊悔。
贾伯恩的每一句话好像都在打他的脸。
在警校的时候,老师就告诉过小杰,你们犯错,是要死人的。现在小杰觉得,老师的话应验了。
处理偷窃案的时候,小杰有自己的小心思。当时正值春节,小杰着急赶回去陪姥姥过节。
姥姥最疼他,腿脚不好,还坚持来看他。相反小杰自从进了刑警队,一次也没和姥姥一起过节。
队长当时说这案子就这么着吧,小杰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没太坚持。
这回宋老丈一家三口直接没了命,血淋淋的现场,每一具被拖上来的尸体好像都在责问他:
为什么当初不坚持自己的怀疑?
为什么不把贾伯恩送进去?
为什么不再多花点时间找证据?
就这几个问题,有时能把一个好好的警察“压”死。
但这绝不是小杰的错,我得让他明白。
我带着小杰向队长汇报案情,没想到队长一听直接爆粗,说特么这一家四口都没了!
一家四口?我猛地抬头看向小杰,现场明明三具尸体,哪来的四口?
小杰也看向我,摇了摇头,意思是他也是刚知道这事。
队长接下来的话,让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。
宋老丈本来有个大儿子阿旺,九年前死在了一起抢劫案里。
小杰身体微微一震,明显不知道这一茬,九年前他自己还是个学生呢。
队长说,当年民警在阿旺身上采集到三个血手印,其中一个就是这个贾伯恩的——他是当年阿旺这起案子唯一的目击者,阿旺医院。
民警盘查了很久,一直没有找到另外两个嫌疑人。
辖区的派出所民警曾说,阿旺出事后,宋老丈很久没缓过来,没事就去所里打听。
最初的几年情绪很激动,到了就大声嚷嚷,最近这几年来得更勤了,但每次来只是叹气,有时候就偷偷在派出所门口抹两把眼泪,不进来了,估计是接受现实了。
我听不下去了,出门点了根烟,才抽一口,小杰就凑上来说,哥,咱这事儿得办。
我知道小杰说的就是阿旺这起案子。
我靠在墙角,直到整根烟抽完也没回答。
这种陈年旧案,痕迹物证本来就少,从哪下手?怎么查?哪有那么容易。
小杰没得到我的回复,倒是被烟糊了一脸,也没不耐烦,只是抱着肩膀,等着我。
看我准备掐烟头,左右张望,像个三好学生一样去找垃圾桶,然后接过来我手里的烟头,伸出手指头略带嫌弃地捏着,语调温柔而坚定——
“哥,这案子虽然在办案程序上完了,但在我这,还没完。”
这小子,还是那样。
我第一次见小杰是刚干完一个现场,旁边忽然传来一阵干呕,我一看,有个看着挺面的小子,眼睛红得像兔子,张着嘴,脖子都憋红了却什么都不敢往外吐。
刚入行的年轻民警都有这个毛病,面对尸骨乱飞的现场会生理性不适。
但后来又见了几回,无论多棘手的现场,这小子都会顶着一对兔子似的红眼睛,忍着恶心,抬腿进屋把活干完。
我挺喜欢他身上的劲,也愿意教他东西,但不让他喊我师傅,就叫“哥”。
我按照小黑哥教我的办法,专门找那种没法冲水的公共厕所,让小杰在里面端着个大盘子吃面条,还得吃出来吐噜声。
我朝他比了两个手指头:两分钟必须吃完。
中间有人进来上厕所,眼睛瞪得贼大,愣在原地,我招招手让人进去。
那人蹲下就上大号,小杰一个忍不住,面条差点往外吐。我瞪着他,他立马仰起头,皱着眉头,涨红了脸,像是指望面条能自己爬进喉咙里。
我看着他慢慢缓过来,撇撇嘴,扒了几瓣儿蒜丢他碗里。
眼前的小杰又是红着眼睛,头发乱得鸡窝一样,下巴上像春天刚从土壤里冒出来的小草一样冒出一层胡茬,忽然心里一股心疼。
我转开脸,又点了一根烟,使劲儿吸了几口。
我和当年阿旺案子辖区的刑警队长很熟,两边一出面,这案子很快被拎了起来。
我们把当年的指纹在各地反复比对了好多遍,没有任何结果。
小杰在一旁低着头,我想了一堆安慰人的屁话不知道咋说,突然,小杰抬头,说哥,没事,我回去再查一查贾伯恩的人员采集信息。
“如果真的什么也没有,我就给这案子画上句号了。”
贾伯恩的背景很干净,我们没查到他有别的案底。
小杰抱着肩膀,想了想,回头对我说,贾伯恩不是还赌博,我们查一下?
贾伯恩有个赌博群,翻过不知道多少条记录后,我突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:贾伯恩除了给群主转账外,还不定时地给一个女人打钱。
跨度一两个月到半年不等,但金额比给赌博群主的多很多,几乎没有低于两千块钱的转账记录。
对于这一行为,贾伯恩用四个字解释——“无奈之举”。
年,贾伯恩第一次见到宋老丈,是在宋老丈和老伴从警局回家的路上。
儿子被害后,宋老丈三天两头去派出所打听进展。他就跟着。
这天快到家门时,他冲上去,跪在了老两口的面前——
“我和阿旺是朋友,阿旺是为我挡刀才没了命,以后就由我来给二老养老!”
宋老丈仍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伤里,没扶他,只淡淡地说算了,这事也不怪你,我还有女儿,不用你养老。
可贾伯恩态度坚决,“当上门女婿也成。”
宋老丈一开始根本没当回事,他女儿比贾伯恩大了快十岁,俩人也没有感情基础,并不合适。但贾伯恩之后没事就往他家跑,什么活都抢着干。
当时宋家的地窖需要修理,贾伯恩光着膀子就去帮忙,后背晒掉了一层皮。
贾伯恩的父亲更是直接找到宋老丈,说你儿子因为我儿子而死,我把我儿子赔给你!
宋老丈终于动了心思,和老伴、女儿商量,不然把贾伯恩招成上门女婿?
女儿表示无所谓,家里需要个顶梁柱,反正结了婚照样能各玩各的。
贾家按照娶新媳妇的标准给宋家备了彩礼,又出了婚礼全部的费用,还主动说以后有了孩子也姓宋。
就这样,宋家送走亲儿子,迎来“上门女婿”,又成了“一家四口”。
贾伯恩坦白,当年跪着求着要给宋老丈当上门女婿,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报恩、养老,他奔的就是宋老丈的生意。
那时候,宋老丈除了包装厂,还有很多工程机械在外面工地出租,每年能赚不少钱。不用干活,就能有优越的物质生活,这可是天大的美差。
可阿旺死后,宋老丈的生意一直走下坡路。想要的没得到,贾伯恩觉得压抑,就开始赌了。
宋老丈虽然一直管着他,但时间久了,贾伯恩发现宋老丈的“管”也就那么回事——
岳父能管他,却管不了岳母偷偷给他钱;而且自己真要赔了,宋老丈顶多关起门来臭骂他几句,第二天打开门,他们仍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。
而作为他最“亲密”的家人,妻子很少搭理他,经常一个人去城里找朋友玩,两个人的婚姻就是个空壳。
血案发生当日,岳母拒绝为贾伯恩提供赌资,这事成了他痛下杀手的导火索。
这些乍一听好像没什么逻辑问题,但仔细掂量就会觉得贾伯恩不老实,他的供述就像挤牙膏一样,你查一点,他说一点。
案件牵扯到了赌博群,小杰觉得,得把收贾伯恩钱的女人找来问问。
结果女人上来就说,卡是他老公老李在用,但我们通过核查,发现女人的老公老李并没有赌博行为。
“贾伯恩为什么不定时给你打钱?”
我们把老李叫来,才问一句,老李倒反过来问我们,“贾伯恩怎么说的?”
小杰还想追问,我直接把人叫出来。
我们对老李例行采集了手印,结果显示,和九年前阿旺死亡现场逃跑的嫌疑人之一对上了!
在证据面前,老李没法再抵赖,承认自己就是当时抢劫阿旺的其中一人。
但他同时又提供了一个让我们脊背发凉的消息:抢劫阿旺并不是他的本意,而是受了贾伯恩指使。
当年贾伯恩让他和一个兄弟假装成KTV的服务生,在KTV后面埋伏好,等两人经过就逼阿旺把身上的钱交出来。
钱一到手两人就跑,贾伯恩则负责拖住阿旺不让他报警,并商量好事成之后五五分钱。
老李哪干过这种事,为了壮胆,临时买了一把弹簧刀带在身上,想着到时候拿出来吓唬吓唬阿旺。
当晚,一切按计划进行,唯一的变数是阿旺。
被抢时他反抗强烈,还好心把贾伯恩先推开,老李的小兄弟一看这阵仗,转身就跑了,只剩下老李拿着刀犹豫不前,反被阿旺打倒在地。
情急之中,老李喊贾伯恩,“你还装什么啊,赶紧来帮忙啊。”
这下贾伯恩暴露了,阿旺这才意识到,自己当兄弟的人竟然和外人合起伙来抢他?!气得要报警,老李和贾伯恩一听就急了,几下把阿旺刺伤。
伤了人,老李先跑路了,贾伯恩则装医院,可路上故意耽误治疗时间,人在半路就没了。
根据老李的供述,我们很快将第三人抓捕归案,两人的供词相互佐证,坐实了贾伯恩幕后主使的身份。
本以为宋家灭门案到此为止了,没想到当年宋家大儿子的死也是贾伯恩策划所致——
整整九年,宋家一家四口全部死在了贾伯恩手上。
得知九年前的案子被揪出,贾伯恩一直挺着的脊骨一节节瘫了下去。
但也只是泄气,我没有从他的眼里读出害怕。
眼前这个人,连死人都可以利用,潜入对方的家整整九年,直到坐进审讯室,还想着让死去的朋友帮他拖延生命。
既然想活,又为什么要主动报警?
我把这个问题抛给他,他稀里糊涂来了一句,当时头脑一热,不想提心吊胆地过日子。
我忽然想起那两条在案发现场被贾伯恩脱下、用来擦血的裤子,也是他的一念之举。这人想一出是一出,对生死毫无敬畏,根本视人命如草芥。
对于所有想要好好活着的人来说,贾伯恩的“想活”,恐怕是天大的恶意。
从小到大,为了“活下去”,贾伯恩干过很多事。
他初中没上完,早早就出去打工,一开始做点小生意,勉强养活自己。
但有一年父亲得了急性肠胃炎,医院,连押金都付不起;后来交了女朋友,两个人不小心怀孕了,他没钱结婚,只好花块钱弄来打胎药给女朋友吃。
女朋友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,贾伯恩就蹲在地上使劲咬着自己的手背。
女朋友离他而去后,他问母亲要了四千块钱,跑去外省加盟了一个小吃的项目。
宣传说只需要一个手推车和简单用具,每个月就能净赚两三万。贾伯恩信了,还把这一次出发定义为“闯荡”。
但短短一周,贾伯恩就赔了个干净,只能坐绿皮的硬座火车回家。
车厢热得要命,他口干舌燥,却连三块钱一瓶的杂牌矿泉水也买不起。
一路上,他看着人来人往,心想这么多车,怎么就没有一辆是他的;那么多楼,却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。
在火车上,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,脑子里想的却是整日戴着金链子的人,脖子疼会不会被压疼?等有钱了一定要买上一条,好好体会一下那种沉甸甸的感觉。
我猜想,大概从那时起,贾伯恩对钱财的欲望已经不受控制,甚至变得扭曲。
回家后,贾伯恩没脸再问家里要钱,和他一起合租的老李给他支招,考个驾照开出租车吧。
结果车没学下来,却在驾校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学员阿旺。
阿旺出手阔绰,经常带他出去吃饭、玩,贾伯恩第一次体验到了有钱的生活,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意识到,自己一辈子都过不上这样的生活。
嫉妒烧得他头昏脑热。有一天,他看着阿旺脖子上露出来一半的金链子,一拍脑门,抢。
阿旺当晚伤势过重,很快就没了呼吸。贾伯恩看着他脖子上的金链子,没忍住,拿了下来。
但他没有戴。这九年,他一直把那条带血的金链子藏在宋家的地窖里。
但他没想到,宋老丈竟然发现了那条金链子,还发现了他的“秘密”。
贾伯恩接手包装厂的生意后,同伙老李总拿当年的事要挟他,跟他要钱,他就在宋家的生意里偷油水。
宋老丈对他的所作所为心知肚明,偶有不满,但一直没说什么。
贾伯恩觉得奇怪,他变本加厉,去偷了包装厂的保险柜。即便这样,宋老丈也没让他坐牢,替他销了案。
只是关上房门,宋老丈实在气急,指着贾伯恩大骂——
“你别以为九年前你干了什么真就没人知道!你地窖里藏着的金链子是阿旺的吧?你和同伙打电话我都听见了,你要是再不老老实实地过日子,我绑上你去吃枪子儿!”
贾伯恩当即愣在原地。
原来他早就知道阿旺死掉的真相。
他突然明白了宋老丈此前的种种“反常”。
阿旺死后,宋老丈隔一段时间就要去警察局嚷嚷一番,追问警察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抓住杀儿子的凶手,甚至还会说民警都是干什么吃的。
但最近这段时间,宋老丈“收敛”了不少,他更加频繁地去警察局,却只是眼巴巴地望着民警。
等对方说出“有什么消息会通知您”后,他长叹一口气,自顾自说一句,好,就往回走。
这样子,倒更像是替自己这个凶手放哨去的。
回忆做“上门女婿”这九年,无论自己干了什么错事,宋老丈从来只会在家里甩脸色,一到外面就闷声不吭,他慢慢咂摸出宋老丈的想法——
把你儿子杀了,还娶了你闺女,最后成了你家上门女婿,这说出去?
这根本没法说!
宋老丈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家,这么窝囊的事绝不能传出去,为了保全这个家,宋老丈可以一直忍。
于是,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之后,宋老丈只能生生咽下最苦的苦果,把杀害儿子的凶手养在身边,甚至袒护、包庇整整九年。
事实也确实如贾伯恩所料,等宋老丈冷静下来,根本没有报警。
他贾伯恩依然平安无事地待在宋家,做他的上门女婿,宋老丈又一次“赦免”了他。
但自己的秘密被宋老丈发现后,两人之间存在着一种危险的制衡——
一个头上终日悬着一把剑,不知何时掉落;一个有苦不能说,能忍到什么时候,什么限度,自己也不知道。
终于,和岳母爆发的小争吵,让贾伯恩成了先打破平衡的那个人。
曾经的救命稻草,成了他手里最残忍的屠刀。宋老丈也终因自己的软弱、放纵、保全面子的决定,送了命,全家人的命。
杀人后,贾伯恩本来想从地窖取出来阿旺那条金链子,但觉得不太吉利。
说这话时,贾伯恩挪动了一下身体,想让自己坐得舒服点,但身上的脚镣和手铐让他几乎动弹不得。这种感觉他应该很熟悉。
杀了宋家三口后,他揣着厚厚一沓钱去首饰店给自己买了一条金链子,想着终于能做一回有钱人了,但戴上以后,只觉得“浑身别扭”。
沉甸甸的金链子戴上的感觉,原来像戴上枷锁。
他被牢牢地套住了。
审讯结束后,小杰坐在椅子上,耷拉着脑袋。
我把他椅子转过来,弯腰看看他,说怎么还哭鼻子呢?
小杰苦笑,他一直觉得是自己犯了错,给队里丢脸了,想给宋老丈一家一个交待。结果人宋老丈早就知道贾伯恩干了什么,是有意“放水”,感觉自己像个小丑。
我拍拍他,把小黑哥教我的那句话送给他:查案子要进得去出得来,如果我们因为个人情绪,影响了判断,造成不可挽回的结果,那才是真的丢人。
我们都得为各自的选择付出代价,有人是自由,有人是生命。
在我近十年的从业生涯里,宋老丈一家灭门案并非最离奇,最恶劣的一个,人性的复杂永远超出我们的想象。
但每当我回想起这个案子,总会记得贾伯恩最后说的那段话——
他回忆自己被抓那天,天气并不暖和,在外面摆桌子的店家并不多,他也不知道为什么,还是选择了在外面吃饭。要是在店里吃,我们没那么容易抓到他。
他说可能这就是天意,这次再没有岳父岳母来“保”他了。
这是我今年见过最荒诞的一个故事。
最让我惊讶的是:宋老丈在明知儿子被害后,一直没有报警的举动。
我甚至无法想象,宋老丈在为了维护面子上这件事上,付出了多么惊人的忍耐力。
毕竟,这是一个父亲,每天必须和杀了自己儿子的凶手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:
他要忍受和凶手同桌吃饭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聊天;
甚至他去世后,辛苦半辈子的财产都可能落入对方手中。
而这些忍耐的结果换来的不是面子,而是行凶者的得寸进尺。最终让宋老丈一家全部送命。
我之前看法国的寓言诗人说过这样一句话:
我们用时间和耐心解决了力量和狂怒永远也解决不了的事情。
但我身边一个00后的朋友看完这篇故事说的话,显然更适用于宋老丈——
但凡你把这种忍劲放在对的方向上,啥大事儿干不成啊?